2008年8月18日 星期一

我這樣作答到底對不對?

上上星期在書局撿到便宜貨,是韓寒的書。韓寒這人挺有意思的,很有性格的網路作家。他和我一樣是80後的“產物”,也就是臺灣所說的7年級生。他上高二時退了學,據說是因為學習成績不好,但個人覺得他的創作能力極佳。

你可以說韓寒寫的東西很憤世嫉俗,但我覺得你不能用看待其他7年級生的眼光來看待他。韓寒的許多觀點、想法與我不謀而合。昨天看到他其中一篇文章,讀完後馬上有一種“接上頻率”的感覺,即使我們之間隔著浩瀚的南中國海,互不知道對方長怎樣。韓寒寫到(大意):“我們的教育是不允許我們表達個人真實想法”。Bravo!我差點沒有因為喝彩而從床上滾下來。

終於遇上知音人,韓寒一語道破我的心聲(或許也是千千萬萬學子的心聲)。多少年來這樣的想法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可惜礙於自己實在膽小懦弱,又為了“求分以求生”,遲遲沒有表達出來。最近報紙刊登了一則小新聞指大陸某學生寫作文罵老師,老師原想給他打零分,但對方的文筆實在不賴,因此網開一面讓他及格。哇,打死我都不會在寫作業或寫考卷時罵老師,即使我不能認同這位老師的教學或行為。

幾個月前當我準備寫專業倫理的final paper時也有過同樣的掙扎。如果你私底下有接觸過習老,就知道他並不是一個“恐怖分子”。我很肯定老師在各方面的努力和貢獻,只是他老人家實在不喜歡教書,老說自己中年轉業是逼不得已,要不是如此懷才不遇我想他今天應該不會這麼暴躁。我還記得他出的其中一項考題是要我們根據當前的媒體狀況設計一套能符合這個環境的記者操守信條。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習老讓我們幾個大四生有一天時間回家慢慢寫。他也不用怕我們會出貓,因為我們絕對找不到貓紙,這種題目沒有標準答案,只能自己天馬行空任意發揮。

不知道其他大四生拿到考題時有什麼想法,我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空著,那題就開天窗吧!又或者是瀟灑寫幾行字表述一下“信條已經不實用,和現實業界情況相抵觸”之類相等於找死的話。小時候我會允許自己開天窗,因為真的真的真的打死都想不出答案,連掰的本事都沒有。稍長才慢慢改掉這個習慣,因為“掰功”越來越好,亂寫一通老師也會賞臉給個同情分。到了大學我是“硬拗”,不會寫也亂扯到似模似樣,老師看到煩的時候也會意思意思給點分數,所以我不至於吃零蛋。沒想到到了大學快畢業的時候,習老竟然想考驗我硬拗+死掰的功夫,所以這時我就必須在“說真話”和“昧著良心”之間做出選擇。

對部分同學來說,這種題目簡直是“習老開恩”在送分;對我而言就真的苦不堪言。因為所謂的記者操守信條不能沒有,有了卻不見得有人會重視它,換句話說他已經變成了神主牌,但對於生者卻起不了太大作用,無可奈何。習老會出這樣的題目是可以理解的,老師必定有他自己的用意,畢竟這是“專業倫理”,不是“業界實況”。

我調閱了《中華民國新聞記者信條》,洋洋灑灑12條“吾人深信……”,老實說挺八股的,但我可以感受到一股對新聞事業的崇敬、熱愛、抱負。現在要我擬新版記者信條,其實也離不開這些“不得造假”、“中立客觀”。但各位要知道,我在寫考卷時頭頂上的小天使和小惡魔就會互相糾纏;一個當然要我“維護社會善良風俗”,另一個就是要我相信“沒有信條這回事,因為沒有人會鳥它”。

室友肯定知道我的痛苦,因為當晚我寫到臉都扭曲了,只差沒有跟風去跳樓(choi~)寫完以後我請室友幫我拍下這歷史性的一刻:我手拿兩大張做答卷,密密麻麻都是字,完全沒有空行(習老就是不喜歡空行,寫越多越好)。我只知道我的臉和手完全不受控制拼了命在抽筋,一整個癱軟在椅子上,眼神放空……我難過不是因為自己肉體上的折磨,我難過是因為我到臨畢業時還是沒有勇氣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我還是要“求分以求生”,留著一條命好畢業。你可以說我茍且,但我想說很多學生也是如此。在東方社會里面,有勇氣直接和老師對抗的人不多,除非你有勇有謀,可以抗辯到老師拿你沒辦法為止。很抱歉我既沒有這種勇氣也沒有如此才華,所以我選擇做個“乖學生”。

韓寒寫到,學校就是用n年時間灌輸你他們認為正確的教材,然後要你對這些錯誤的觀念深信不疑。像是小時候寫作文免不了要落入俗套,寫一些歌功頌德的東西讓批卷老師“爽”一下。即使這是昧著良心寫的,但看在分數的份上,這種“禮數”還是要做的。小時候並不覺得怎樣,因為老師說的永遠是王道,每一句都是對的。長大了開始有思辨能力,有批判思想,就會覺得小時候所寫的東西都很惡心,雞皮疙瘩掉滿地。好吧,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你小時候沒有那么媚俗,那跟著老師教你的那套行事總該經歷過吧?老師說文章結尾不能說“哦,這原來是一場夢”,即使這確確實實是一場夢你也要硬寫成實況。老師說小明必須讓位給老弱婦孺,因為助人為快樂之本,但你明知道小明不會這樣做你還是得這樣寫。以上兩個例子都是我小時候經歷過的,當時真的不明白大人們在想什么。做夢是每個人都會有的,難道這也有錯?我明知道不會有人要讓位,為什么我還要這樣寫?

我常在想,如果我是老師,遇上這種學生應該怎么打分數。我是主張讓學生自由且創意思考的,那才是反映真實,我們不應該抹殺了他們的創意。可是我不是教育部長啊,教育部的規范總總是要follow的。如果我告訴學生,平時上課時可以這樣這樣寫,但是政府考試時一定要那樣那樣寫,那豈不是會讓他們精神錯亂?二者之間應該如何平衡,我真的不知道。

回頭看看這些莘莘學子,我真的很感慨。或許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者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問題,但在這種框架底下成長的我真的會質疑:大人們所謂的標準、所謂的最佳答案是怎樣的一個標準、最佳法?我們在這種“乖乖聽話”的環境下長大,對我們又有什么好處呢?政府會因為我們乖而比較照顧我們嗎?我想這套在我們國家不太適用啦,因為我們很乖,政府很怪,政府永遠都覺得我們企圖造反……我都不懂說什么好了。

我很難去責怪這種政策或思想,因為東方社會尤其是華人難免會有這種“習慣”。我們老師的老師也是這樣教導我們的老師,所以我們的老師也如法炮制。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放掉?我不知道。我跟韓寒一樣,只會用鍵盤敲幾個字發泄不滿。當然啦,韓寒建議廢除作文並成功引起社會討論,我自然就不夠格了。我也只能繼續在我的部落格發發牢騷,讓苦水慢慢淹死自己……◆2008年8月18日(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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